献给少女诗人的梦境
“迎向死亡的感觉真美。青春真美。”
——北岛《断章》
“我在作文纸上胡诌夕阳是朵濒死玫瑰的年纪，还未见过夕阳，也不曾记住玫瑰的颜色。十四岁，拾起第一支玫瑰，草草撕下发白的花瓣吞吃入腹，食不知味。等到我过了这个慌里慌张糊里糊涂的十四岁，我开始怀念腹中的残骸，幻想它生前的鲜红；反刍时吐出一看只剩细长纤维，潮湿苍白。”我是玫瑰，而玫瑰就是我。我把自己栽种到玫瑰园中，呼风唤雨地品尝自己。在一个露珠蒸发的青色黎明，二十三岁少女诗人把我连根拔起，她说：
“你是我的玫瑰吗？”
于是我开始长出双腿，它们从我身体的深处开始疯长，然后刺破皮肉，流下没有颜色的血。因为我的美丽我曾戕害人们，那时他们流下的滚烫汁液是夕阳的颜色。我不知道，我不确定，我没见过。我猜它是赤红蜜饯，因为“玻璃晴朗，橘子辉煌”，橘子始终辉煌，但一旦老去就无人迎它入口。
我开始踏上寻找夕阳的征程。
我一路上嗅见腐草死鸽子，母狗的饱满的生殖浪潮，枯萎的水塘疯狂滋生蚊蝇————多——绚——丽——的世界！！我停下脚步问他们夕阳的处所，他们回答我：“就在这个世界上！”
而我的腿是玻璃晴朗中的晴朗，也是玻璃。二十三岁少女诗人找到我，她凝视着我的双腿，双腿之间是动物的狂欢盛宴，而双腿之下则是世界。我的腿形姣好，颜色庄严，是西南大地山尖被水流掏空的一抹蓝，是azure，是松鸦的一支羽。这美多么澄澈，她的手已经覆上瘦长的褶皱，她鞠起一捧美，一张年轻的脸庞就此浮现。“阿伽松！”她高兴地哭泣道。
“不，那不是我。我是叛逆的玫瑰，双足能生出荆棘，荆棘能生出世界。”我回答她。
于是她哭喊道：
“你能走多远走多远吧！不要送给别人你自己的花瓣。不要热爱生活，但要小心地爱世界——不要成为诗人！更不要成为人！别被驯服！别被流放！”
她的声音拉长，成为黎明中的一道血痕。随后，二十三岁少女诗人消失，她成为四十岁中年诗人，六十岁老年诗人，八十岁暮年诗人，她们在我上空化为白鸦盘旋。变成云可以落雨，变成骨灰可以归土，但她们变成白鸦。她们还将变为恒星，多少多少亿年后化为烟尘。只有二十三岁是永恒的。永恒的二十三岁，紫罗兰盛开的年纪！少女诗人二十三岁，她不再成长，成长是白鸦，然后她死去。
“走得再远一点！再远一点！伸长双腿！长出枝干！跨越山峦！”
白鸦们欢呼起来，她们在我身边环绕，化为蒸腾的云雾。电子如此绕行原子核，尚未消失，又几亿次出现。谁知道如此？汤姆生之前谁识破电子的诡计？？谁识破玫瑰藏着宇宙，谁知晓世界的真相？？？
千禧一代都已经过去！！走，再往前走一点！识破这一片光明的所在！世界充满爱，光辉充满生命，生命充满世界！
再往前进！去找夕阳！给腐草踢一脚土，大肆烹调死鸽子；扼杀母狗一半幼崽，另一半送进金碧辉煌的宫殿；浇上汽油，点燃水塘…………——因为它们不去找夕阳———
“她芊芊的处子之手伸向玫瑰的花托，于是头颅滚落。新鲜的、翠绿的动脉之中，流淌出丁点没有颜色的黎明，还在挣扎着向别处去。”
2018.03.11
